莫兰特很少感到如此复杂的心绪，他刚被普尔的龙爪手抓出膝盖酸痛，就在网上化身杜兰特，转推、点赞、怒斥，最后脸滚键盘输出一堆乱码（经外网翻译，里面包含了迪克法克谢特之类的粗鄙之语）。然后，第四场，他身穿帽衫，坐在第二排，目睹队友们领先勇士十多分，把水花兄弟的三分准心拖到和自己一个水准。
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难料，谁也没想到勇士在自家主场铁成这副模样，灰熊仿佛被7年前那支以“磨砺与绞杀”为座右铭的球队灵魂附体，勇士队则仿佛真的换上了国王球衣。第二节，两队三分一度32中2，篮筐就像铁匠铺里的铁砧，叮叮当当的声响几乎让主场球迷们生无可恋。当勇士名宿奥托-波特投进那记横移三分，全场球迷都如释重负地起立欢呼，好比当年见证内特-罗宾逊终于扣篮得手的现场观众。
但热闹是他们的，莫兰特面沉似水。
不过令人遗憾（或者说让人欣慰）的是，没有莫兰特的灰熊队领先了47分钟，最后还是被库里的反篮和三分浇灭了最后的希望。灰熊只能依靠贝恩、狄龙甚至琼斯的挡拆强投，和杰克逊的慢三步强起上篮，零敲碎打地看天吃饭。没有莫兰特的绝世好腰和70%的篮下命中率，他们还是挡不住勇士的庖丁解牛。
赛后，当杰克逊被问起“没有莫兰特队伍有何不同”时，路过的莫兰特大声喊道：“告诉他们，没有我20胜5负！”
然而两天后，更尴尬的时刻到来了，无莫熊背水一战，用一场39分的大胜炮决了勇士。
现在，没有莫兰特的灰熊，21胜7负。
这简直是最典型的“尤因定律”：场均得分27分的球队核心不打，灰熊靠几个场均十来分、连边缘全明星都算不上的拼图球员愣是打出了80%的胜率，还还在季后赛逆风输出打赢了生死局。无莫熊的光辉战绩就像办公桌对面擅长PUA的阿里主管 ，无数个问题被怼到了莫兰特的面前：你的工作价值是什么？你为团队的贡献体现在哪里？你现在做的事情有意义吗？
然而数据不会说谎，莫兰特的攻坚能力、终结能力和撕裂防线的能力肉眼可见，单节16分力挽狂澜的表现也历历在目。第四场灰熊被蚕食逆转的无力感还未消散。在第五场之前，无莫熊在季后赛净负了29分（五六场之后修正为净负4分），而当莫兰特在场，灰熊净胜36分。
是的，季后赛永远是巨星的舞台，爵士、猛龙和公牛已经反复证明了这个道理。而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——每个看似矛盾的数据和结论都代表了一部分真实，仿佛盲人摸象、散落的拼图。只有全部拼起来，才能呈现事实的全貌。
而莫兰特掉落的第一块拼图，就是防守。
不看灰熊的比赛，你恐怕很难想像莫兰特的防守可以有差，常规赛时，莫兰特在场灰熊对手的进攻效率会提高+5.5，而季后赛，这个数据干脆变成了+7.9……没错，莫兰特身高和体型都有限，作为一号位天生是场上的弱点，但就算如此，他的防守意识和能力也过于离谱了。
这个无球漏人，和威斯布鲁克有啥区别
莫兰特最要命的防守问题，其实也是大部分持球核心的通病：防守端盯球不盯人。为了减轻持球核心们的压力，球队往往会让他们盯防弱侧射手，但碰上勇士这种全员挡切的队伍，莫兰特的弱点就被无限放大了出来。
这个回合同样如此，莫兰特只顾着看强侧的戏，对弱侧溜进来的对手毫无察觉（甚至是在准备补防的队友看穿对方进攻，已经给提醒之后），只能抬抬手表示惊讶。
除了无球端，莫兰特防持球也一言难尽，下面这球，他先是被追梦的掩护挡得严严实实，又没挡住追梦持球下顺的步伐，在察觉到维金斯的内切意图后，也没拦住维金斯的接球和突破路线。可以说是全程友情参与。
维金斯加速切入，莫兰特灾难般的防守选位（是在和板凳席交流么）直接就……
短短四分钟的比赛时间，就能截出这么多的防守漏洞，所以莫兰特无论对谁，灰熊都会吃大亏。
当然，莫兰特防成这样也没啥，纽约市长的防守也烂得很，但和满身窟窿虱子多了不愁的老鹰相比，莫兰特的尴尬就是——灰熊其他人的防守水平，就太高了。
上面这个回合，无莫熊展现了严丝合缝的外线换防能力，普尔的双掩护没能打出机会，面对时间领主凯尔-安德森，普尔只能突到中路再分球。而汤普森刚借掩护切出来接球，就被两只大手封到脸上。灰熊对勇士三分线的封锁可见一斑。
而就算是被勇士无限针对的亚当斯，也能在关键回合拼尽全力，下面这个回合，他先封堵维金斯的背身，再堵住追梦的顺下意图，然后堵住了库里突破路线，好不容易喘口气，又再次扑向底角空位的库里，并成功干扰掉了库里的三分，足见勇士的良苦用心，和灰熊与亚当斯的搏命态度和韧性。
累死亚当斯换来最后一秒的防守韧性
而这甚至还不是无莫熊的最强状态，一旦杰克逊和扎伊尔-威廉姆斯上场游走、主打机动型防守，才是无莫熊防守伸缩性最好的时刻——杰克逊能换防普尔，扎伊尔能从鲁尼防到汤普森，这样一来，灰熊的整条防线的换防弹性都拉到了最高。
不得不感慨，贾仑-杰克逊几乎是这个时代的内线防守标准模板（不讨论篮板保护的话），能挤过掩护罩住普尔，还能一路追着普尔盖掉上篮。
这种机动性和换防、护框相结合的水平，是撑起灰熊下限最大的倚仗。第五场大胜，灰熊封得勇士得分不过百，年轻、活力、专注和纪律性换来高质量的防守、抢断、篮板冲抢，让灰熊的拼图球员得到大量转换进攻的吃饼机会。
除此以外，无莫熊的进攻下限，也高得过于离谱。
两个场均18分、大量出手三分、能兼顾无球的后场，一个三分、顺下、背身、面框都略懂的机动内线，一群能策动进攻、会跑战术的外线轮换，一个掩护质量和篮板能力极强、策应能力也不弱的高大中锋。这样一套账面上就已经不弱的阵容，再加上亿点点战术纪律性和化学反应，的确能在进攻端碾压大部分不够强的队伍。
无莫熊不仅强在持球点多、空间开阔，他们的两个主力内线正好互补：
亚当斯不粘球，长期压在弧顶（策应+冲抢篮板），杰克逊则有一手三分和攻框威胁。更重要的是，这两人的掩护质量都不错。于是灰熊就成了后卫们的天堂——轮番掩护加上内切外弹等多种熟练操作，让灰熊的进攻套路非常丰富。
无助的库里被亚当斯的掩护压住，格林就算反应过来也鞭长莫及，何况JJJ还在弧顶露出了一个机会
灰熊双塔掩护不止一个玩法：JJJ挡人亚当斯手递手，随后亚当斯内切，杰克逊外弹（亚当斯还为杰克逊挡了一下补防的人），杰克逊空位三分再中。
除了内线搭档玩法多样之外，以狄龙、贝恩和琼斯为首的后卫们，也有着被低估的持球进攻技巧。虽然还不能像莫兰特那样改变防守阵型，但借助扎实的掩护、队友的牵制，他们也能依靠实打实的战术执行力，打出非常不错的效果。手风一顺，那就是神挡杀神，毫无感情的虐菜机器，颇像15-16赛季的马刺。
不过说了这么多，灰熊进攻的最大问题就在于“改变不了防守阵型”上，而这也是他们对莫兰特最依赖的地方。
无论对手怎么手感发烫，勇士永远不会把夹击贝恩、狄龙当成常规选项，他们反而乐意见得这群小后卫持球单干，只要不盘活灰熊全队，他们怎么玩都行——等到第四节你自然就不一定灵了。
第四节最后时刻的无力单打
那灵的人是谁？只能是莫兰特，无莫熊的防守再好，可在进攻端灰熊还是没人能替代莫兰特的腰腹力量和终结手感，也没人有莫兰特那样的大心脏和“越到大场面越兴奋”的巨星心态。上面提到的那组on-off数据，莫兰特在进攻端有更加夸张的表现：常规赛时，莫兰特在场灰熊的进攻效率会提高+3.8，而季后赛，这个数据干脆变成了+10.9……
无莫熊的进攻过于依赖罚球线中锋的策应，和外线枪手们的轮番挡拆突分。配合灰熊的阵容深度，这种打法在常规赛可以无往不利，但是到了防守强度骤然上升的季后赛关键时刻，狄龙、贝恩、琼斯这样的后卫，往往就会格林这样的防守人直接筛掉，留下莫兰特成为全队最靠谱的进攻发动机，和关键时刻的攻坚手。
有莫兰特，防守拖下限，没有莫兰特，进攻掉上限。这就是莫兰特和灰熊的矛盾螺旋。而这也是他们贯穿整个赛季的辩题，和未来亟需突破的瓶颈。
当然，不管如何，灰熊这个赛季已经足够让人惊喜，哪怕最乐观的支持者恐怕都不敢妄想他们本赛季的成功——赛季初我的编辑周峻涛曾表示看好灰熊杀进西部第二（但这个家伙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怂了，只敢把灰熊的预测排名放到西部第四……看，循规蹈矩的人距离真·本站永远差临门一脚），周巨编的思路很清晰——灰熊年轻，板凳深度很好，持球点很多，阵容很合理，核心上限很高，建队理念也非常前卫。一眼望去简直是冉冉升起的未来之星，长达数年都会占据西部前四、冲击西决乃至总决赛。
而在这副美好愿景下，是莫兰特的防守习惯和能力的重大不足，是他扛着炸药包、一蹦三尺高的打法和“健康”二字的本质冲突。这种攻强守弱的的炸裂式的后卫我们见过不少，他们最后都把自己炸裂开来，再也回不到年轻时的状态。
所以，好好珍惜现在这支灰熊吧，就像珍惜2008年的黄蜂，2010年的雷霆，2012年的快船，2014年的勇士，2016年的凯尔特人，2018年的76人，2020年园区里的太阳一样……
年轻这个字眼过于美好，未来机会当然还很多，但如你所知，楼上那些光芒万丈的年轻球队，能走到最后一步的毕竟还是少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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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文/潘志立）
